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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为什么会读萨默塞特·毛姆的书呢?
    在长达一个月的住院生活过半时,我终于有了闲暇时光。多亏年轻,身体恢复得较为顺利。
    那时有人送来一堆小开本口袋书。其中就夹杂着一本毛姆的小说。新潮文库《月亮和六便士》。
    我随意地抽出这本书,毫无期待地翻看。如今回望,可能是有理由的。
    她说过,想去月亮。
    所以我才选了这本书吧。
    在证券交易所工作的思特里克兰德为了画画,抛弃了家庭和工作,从伦敦搬去巴黎。作为记录者的我,一路跟随着这个畸形画家思特里克兰德从巴黎前往更远的大溪地。本书是以画家保罗高更为原型创作的小说,记忆里我在读完后感觉故事并不是那么有趣。
    但我被它的书名吸引。
    《月亮和六便士》是什么意思呢?
    在日本则有“月亮老鳖,天差地别”之类的俗语,用来比喻美丽的与不美丽的、聪明的和不聪明的之间的差别吧。
    虽然形状相似,但月亮代表着艺术,而六便士,或者说金钱则象征世俗吗?毛姆晚年曾被问到过有关书名的问题,他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曾经觉得通晓其意义的事,如今却不明白了。
    不论思特里克兰德还是高更,他们为什么要去大溪地呢?从伦敦去艺术之都巴黎尚可以理解,那为何还要奔向更南方?
    高更较大可能是出自个人原因,在他苦难的一生中,唯一一段幸福时光是他在秘鲁的少年时代。重寻那段母亲照料下的热带生活,是不是他在晚年远赴大溪地的理由?秘鲁是他的乐土,类比到我自己,东京是我的乐园,我想回去的大概是中野那平凡的生活。母亲不会美得出尘脱俗,父亲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但那样的生活比在这个小镇里来得都要安心百倍。
    那一天,我正在思考着这些事,如月源太来了,是我的亲爷爷。源太剃着一头短短的白发,一副职人打扮,从鼻头两侧延续到唇边的法令纹如雕刻上去似的,给人感觉很不好惹。
    他急促又粗鲁地说道:
    “琢磨,好久不见。听说你这段时间遭了大罪。”
    就算我把这一连串的经历告诉他,怕是他也不会相信吧。我点点头。
    “体验到很多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镇子上给毁得不成样子。那时候好像你在大门美术馆吧。”
    “美术馆也全塌了,能活下来真是不可思议。”
    “是真的。大门家也全平了,鸟新法子也可惜了。”
    “姑姑她当时在本馆中吗?”
    “她被压在倒塌的屋子下面走了。你的命真硬,美术馆都成一堆破烂了还能活下来。”
    好像确实如此。源太沉默片刻说道:
    “你来我家吧,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事的。”不喜不忧,这镇子如今已和我没了联系。
    我还是问出了心中芥蒂。
    “那您和我爸爸的事,没关系了吗?”
    “要说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你父亲,是个不愿继承我手艺的混账儿子。但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你到我家来,有问题吗?”
    “没问题,谢谢您。”
    “那今天的话就算说到位了,我下次再来。”
    “您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没什么其他话好说的了。”
    “爷爷。”
    “什么?”
    “保重。”
    爷爷没有回答,离开了病房。
    望向窗外,天灾划出的伤痕还残留在这片土地。多少间房屋像被巨人踩过一样残缺破败,道路裂出沟壑,电线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酷似战争——第二次创世纪战争——催生出的惨祸。
    逃出镇子,不算坏事。好想去远方。去远方。
    思特里克兰德和高更,都向往着彼岸。
    原来从十九世纪开始,西欧社会都深深沉浸在对南洋的憧憬之中。当时的诸如卢梭、诺瓦利斯(Novalis)、雨果等浪漫主义作家也在大力宣扬别处之美,他们的格言是:
    ——去远方。
    南太平洋上的群岛,就算在高更之前,也被青眼有加。
    赫尔曼·梅尔维尔也在自己的作品《泰比》中涉及了那片土地。《奥姆》最后成了史蒂文生的爱书,也是他游历南太平洋的契机之一。史蒂文生比高更还早一步留在大溪地。
    但是对于南方的憧憬,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是一条巨大的鸿沟。早在高更南下大溪地的十多年前,曾有过这样一则轶闻。
    某位公爵,想在新爱尔兰岛上建立一个乐园。殖民地的名字都想好了,叫“新法兰西”。公爵招揽了法国人、德国人共七十个成员,浩浩荡荡向南海进发。一路上航程极长,困难重重。
    但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到达的小岛,和想象中的乐园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有白沙滩,没有珊瑚礁,没有椰子,没有鲜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被邪恶的雾气笼罩、浓荫刺眼的密林。虽然他们登上了岛,却几乎立刻患上了疟疾和痢疾,雇来的水手连货物都没下干净就逃走了。
    这时,一个意外的人来探望我。村山舞。
    她将一盒点心放在床头柜。
    “我可没下毒哦~”
    她闪着黏糊糊的目光说道。我摸不透她的真心,说道:
    “不敢相信,舞同学不是准备杀了我吗?”
    “有吗~不记得了呢~想杀你的不是Glenn吗?”
    “你是Glenn的恋人啊。”
    “我都忘了。再说那个人,好像死了哦~”
    “好像?”
    我眼前又浮现出被大蛇咬掉脸孔倒地的Glenn。“你当时不在现场吗?”
    “现场是哪里?美术馆?在那儿我还能活吗~肯定要么像Glenn一样死了,要么像琢磨君这样重伤吧~”
    说得也没错,看来她没有参加剥魔仪式。
    “我啊,下课后追过了琢磨君之后呢,就立马回家了。因为有想看的电视节目哦~”
    “电视?”
    “虽然Glenn比较好那一口,但是剥魔什么的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哟~最新电视剧才更重要呢~”
    就是拜这个“无~关紧要”所赐,我差点就被干掉了。
    “琢磨君是真幸运了~那时候美术馆里其他人都死了呢。啊!对了对了不二男君也生还了~”
    “他那样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意外地顽强。”
    “他在这世上还有其他任务吧。”土岐不二男比我早出院。
    听说他在美术馆崩塌的千钧一发之际逃出馆外。
    不二男和巡查一起滚下楼,但由于巡查的身材魁梧,成了不二男的缓冲垫,所以不二男并未受什么重伤,倒是忧罗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头,浑身抽搐着不动了。不二男一看,二楼已经化为炼狱:几十个尸体和负伤者堆满地面。大蛇虽然动作缓慢,但还活着。不二男站起身,发现了被鲜血染透的Aku。那时,最后的震摇到来,后面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听说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背着Aku站在美术馆外了。没错,不二男确实是个坚忍顽强的男人。
    Aku现在也在住院治疗。
    舞用她一贯的迷糊语气说道:“不二男呢,来看过你吗~”
    “来过了。他家也受灾了,还挺严重。”
    “我家才严重呢~房子毁了大半,家里人还受伤了~”
    “毁了大半啊。”
    “几乎全没了。我家门口还贴着黄色告示,写着什么‘前方危险请勿入内’哦~”
    “那你现在住哪儿?”
    “市民中心。已经当作临时避难所了~”
    “学校怎么样了?我听说暂时停课了。”
    “已经复课了,只上半天~”
    “镇子一时半会儿不能恢复了吧。”
    “又破,又脏,不想再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那你想去哪里?”
    “夏威夷。”
    “想法真老土。”
    “那就澳大利亚。”
    “温暖的地方吗?”
    “对,温暖的地方,多好,能发~发呆~”
    看着舞无所谓的态度,我渐渐不相信她是那种加害我的人。当时参加剥魔的人大部分在家庭里也是好丈夫、好妻子、好孩子。可这些普通人因为一点小事却参与了集团暴力,这感觉一言难尽。她又聊了一些废话后离开了。
    村山舞想去夏威夷或是澳大利亚,果然还是南方。现代日本人对南国总抱有一种乐园幻想。
    十九世纪的西欧人,对南国也抱有一种乐园幻想。而众多灌输乐园意象的作家之一,皮埃尔·洛蒂(Pierre Loti)曾说过:
    ——Colony(殖民地)一词对于年少的我来说,是何等振奋人心,宛如拥有魔力!
    和高更同时留在马提尼克岛上的小泉八云曾说:
    ——在这个行将就木的星球上,只有热带生机盎然。这里正是神的领土。
    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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