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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前我刚向你宣过誓,鲁特加,不要怀疑我的忠诚,但我还是准备用我的剑保护一个撒克森人不受这些坏蛋的伤害。”他朝凯尔温和高恩特吐了一口唾沫。
    “你不能参加决斗,”鲁特加吼道,“这不公平,你的腿伤还没有好。”
    阿尔汉咧嘴一笑,“你的胳膊也有伤。”
    “可我的伤并不重。”
    姬热拉感觉到伊奇神情激动,随时都准备跳起来,她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不要。”
    “我是你唯一的希望。”伊奇嘟囔道。
    “不,鲁特加才是我唯一的希望。”
    伊奇正要争辩,罗萨从鲁特加身边站起,“我来捍卫姬热拉。”罗萨朝她微笑,不去理会阿德琳达恼怒的眼神。
    “不,”姬热拉大声拒绝,“不,罗萨,我不接受。”
    他似乎没有听见,“这是我的权力,”他对克罗纳说,“姬热拉是我妹妹,我为她感到自豪,我有权力捍卫她。”
    “就这么定了!”克罗纳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以免再出现异议,“明天日出时分,愿上帝保佑正义!”
    天还没有亮,鲁特加就在作决斗的准备了。伊奇帮他检查厚厚的皮制胸甲和上面坠着的铁片,检查他的剑有无可能对主人构成致命威胁的缺陷。鲁特加检查了剑刃,刀口锋利无比。在他的大拇指上留下了一丝细细的血痕。这把剑曾是他父亲的,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这是一把高贵的武器,由于岁月久远,镶金的剑柄已有些磨损。剑把上两颗血色的红宝石之间刻着一句格言勇者无敌。米兰的一个铁匠花了二十多天才打出了这柄双刃剑,他父亲花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把它买下来。从它出炉那天起,剑刃就用涂油的绒毛里住,插在一个特制的剑鞘中。
    这把剑对鲁特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他的生命,是他的生计所系;它寄托着他对家庭的怀念。然而,他今天早晨看着它,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伊奇把鲁特加的胸甲放到床上,上面的铁片哗哗作响。大熊今天早上很少说话,只顾完成他的工作,好象鲁特加不在屋子里。对于伊奇到房间里来帮他作决斗前的准备,鲁特加感到很惊讶。可是旧习难改呀,他们已是多年的战友了。他不知道这场疯狂的事件过后,他们的友谊能否继续下去。
    “你该穿上盔甲了,”伊奇说,他的声音很平静,男人们平时在走上血肉横飞的战场之前用来壮胆的那些玩笑话没有了,“尽管你并不需要它。要是你认真打,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那个罗萨放倒,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老朋友,”鲁特加轻轻地说,“你知道我没有选择。”
    伊奇像熊一样打了一个响鼻“如果那姑娘是谋杀犯,那我就是摩尔人的国王了!她要真是女巫,我宁可要她的巫术,也不要凯尔温和高恩特讨厌的宗教。”
    “上帝会证明她是无辜的。”
    “废话。你比我更清楚,鲁特加。有时如果我们自己能拿主意,上帝或许会更高兴,别老是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鲁特加举起双手好让伊奇把厚重的胸甲从他头上套进去,然后把战袍拉下来盖住他的大腿。他用了一个不眠之夜向上帝、圣人,甚至魔鬼祈祷??只要能帮他解决眼前的矛盾他是服从对国王的义务,还是服从内心的愿望呢?答案总是同样地痛苦、尖锐而清晰他对国王起过誓,他的荣誉系于国王,他必须战斗。他祈祷上帝无论如何在这场疯狂中怜悯他们所有的人。
    伊奇猛地拉了一下皮带,将盔甲两边收紧。“你应该告诉凯尔温那个老家伙把他伪善的鼻子插到他的屁眼里去,叫他别多管闲事。”
    “凯尔温只是一张嘴,”鲁特加说,“他只是国王的代言人。国王把自己看作十字架的庇护者,决心消灭异教徒和巫术。”
    “他是想用这件事考验你的忠诚,因为你已经得到了权力和自己的土地。他是个狡猾的魔鬼,只有他会干出这种事。”伊奇气愤地说。
    “我从十二岁就效忠于查理,”鲁特加平静地说,“国王征兵时我继父把我送去送死,是查理教我怎样打仗,怎样生存,我一直追随他左右,我不能背叛他。”
    伊奇嘟囔着骂了一句“可你会背叛姬热拉!你忘了只要是巫师都要被处死吗?”
    鲁特加没有忘。他也没有忘记姬热拉对他意味着什么,没有忘记姬热拉那温柔的眼睛,甜甜的笑颜。她的魅力能让狼从森林里走出来,能把一个孤独的武士从他为自己建造的牢狱中解脱出来,能对一个为诋毁她而战的人微笑??正是这个男人,作为她的丈夫,本应为她而战。鲁特加处于极度痛苦和矛盾之中。
    “事情不会糟到那一步的。”他平静地说。
    “什么使你这么乐观?”
    “上帝不会这么残酷的。”
    伊奇摇摇头,“恐怕你过于相信上帝了,他竟然让高恩特和凯尔温这样的人作牧师。”大熊瞇起眼,仔细端详了鲁特加一会儿,他突然笑了,“难道你打算跟上帝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鲁特加看到伊奇眼中的神采,显然大熊已经猜出鲁特加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鲁特加希望大熊和他有相同的想法。
    早上天色灰暗,冷风嗖嗖,姬热拉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浑身发抖,在安托尼乌斯和加斯东的押解下走向决斗场。他们谁也没有用手抓她,但都保持着警惕,怕她会随时逃走,他们心想她或许会变成一只小鸟飞走。然而姬热拉并不想逃走,逃跑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她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控制,正在滑向一个恐怖的深渊。
    她在用最后的时间祈祷??她向阿顿的神祗们祈祷,向基督教的上帝祈祷,向大地母亲和她自己母亲的灵魂祈祷。为了阿顿,为了罗萨,为了她自己,但更多地是为鲁特加,她向所有的神灵祈祷。姬热拉又一次被利用了,这次是被一个她从未谋面的人,一个远离阿顿的宫廷里的国王。查理把她当作一把锋利的矛,让鲁特加在痛苦中挣扎。她不能想象一个领袖会如此残酷,她从未理解过那些发动战争的人所要求于他们自己和别人的东西。
    走向决斗场的路似乎无穷无尽。姬热拉但愿她的心能像她脚下的地面一样冰冷,她希望自己麻木不仁。在她前面是一个平台,她将在那儿看到自己的命运如何决定。那后面是一个更高的平台,法官们已经在那时故土立夏,阿德琳达也和他们一起坐在中间稍偏的位置??那是为阿顿的女族长设立的荣誉位置。她祖母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但姬热拉把脸转过去。昨天晚上当阿德琳达到牢房去的时候她才明白,这老女人也在利用她。
    老女人一度用近乎怜爱的目光看着姬热拉,称赞她在法庭上没有流泪,表现得很镇静。“我早就知道我的一个孙女会在这场斗争中为我所用的。”她说。
    姬热拉没有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太累了,再也消耗不起精神。她之所以没有流泪,与其说是出于勇敢,倒不如说是无泪可流。
    阿德琳达自己说出了答案“你有机会利用自己的地位把侵略者从阿顿赶出去,你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我是来给你鼓劲的。一个血管里流着我的血脉的女人必须知道,她只能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姬热拉叹道。
    阿德琳达几乎是疼爱地抓住她的手“你将扮演一个角色,孙女。你将成为一个伟大的人。阿顿的男人都是羊羔,可是女人是坚强不屈的,女人才有勇气自我牺牲。现在你将成为阿顿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别让你的人民失望。”
    老女人像往常一样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牢房,留下了这些谜一样的话。现在她正在高台上朝姬热拉微笑,她的笑令姬热拉感到害怕,而不是增添她的勇气。
    姬热拉面对着法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竭力保持着尊严。她朝鲁特加瞥了一眼,这一瞥险些打破她努力保持的平静。他面向法官,和罗萨站在一起,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令人望而生畏,宛如地狱的守护神??罗萨曾这样称他。姬热拉想走过去为他减轻内心的折磨,尽管他用钢铁般的外表掩饰着一切,她仍能感觉到他的痛苦,那痛苦就像是在撕她自己的肠,裂她的肺。她为他担懮,为罗萨担懮,为她自己担懮,她母亲并没有教给她任何东西、任何咒语、任何魔法,能在今天帮助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克罗纳讲了一段冗长的话,他的话在姬热拉脑子里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声音,她只听到他宣布决斗开始。当鲁特加和罗萨走到场地中央时,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早上的第一缕阳光在决斗者举起的剑刃上燃起猩红色的火焰。姬热拉突然明白,她那恶梦般的幻觉终于变成了可怕的现实。她的耳边回响起金属的撞击声,鲜血很快就会在演练场冰冷的地面上洒下。这一切在她脑海浬早已重复多次。她的幻觉里那些无名的决斗者的面孔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第二十四章
    如果上帝是站在姬热拉一边的话,他一定是不急于表现出来,鲁特加又一次逼退罗萨的进攻时心里这样说。这小伙子打得很出色,比那天为捍卫他自己生存权力的那场决斗打得还要好。可惜他仍不是鲁特加的对手。鲁特加每一剑都像是击在罗萨心上,鲁特加能看出来。汗水从罗萨脸上淌下来,和鲜血混合成一条红色的细流。鲁特加第一次进攻打掉了罗萨的头盔,在他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带着鲜血、汗水和义无反顾的决心,罗萨看起来本应像一个武士,可他仍像是一个牧师。他本该在一星期前按计划去维尔登的。
    鲁特加让过罗萨刺过来的一剑,挺身再次发动进攻。一瞬间,鲁特加觉得罗萨和他妹妹很相似短短的、笔直的鼻子,高高的颧骨,线条分明的下颌,眼睛里那与生俱来、无所畏惧的勇气。突然,鲁特加眼前出现的是姬热拉的脸,而不是罗萨的脸。
    鲁特加被眼前挥之不去的幻觉惊呆了,一时间分散了注意力。罗萨一剑刺中他,剑击在盔甲的铁片上弹了回去。鲁特加重又提起精神,向前猛攻,剑雨点般地击在罗萨的盾牌上,罗萨踉跄着后退。围观的人们已经看出决斗的胜负,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剑落下来。
    鲁特加放慢了他的剑,他不能杀罗萨,他不能让姬热拉死,这致命的一剑下去两人都会死。鲁特加是出于本能作战??胜利高于一切,但这是一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赢的战斗。上帝在天堂里是怎么想的呢,让他如此接近胜利。
    鲁特加能想象到此刻姬热拉就像她刚走进决斗场时那样,穿着那身惨白的长袍,像是一只用作牺牲的羔羊。她坐在场地一端的平台上,在法官们坐着的高台下面,安托尼乌斯和加斯东神情严肃地坐在她的两边。她的脸色灰暗,眼睛红肿,好象刚哭过,但她挺起胸脯骄傲地坐着,毫不回避鲁特加的眼睛。当克罗纳宣布由上帝来决定她的命运时,她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睛里没有责备,也没有乞求,但透过那双眼睛他看不到往日的笑意,只看到了深深的悲哀。
    白雪覆盖的演练场在两个决斗者的脚下搅成了一摊烂泥。鲁特加厚重的盔甲和衬衫下面已是汗流浃背,他心跳加速,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让罗萨再次反击,罗萨还不肯认输,他听见罗萨发出的重重的喘息声。鲁特加用两眼的余光瞅瞅姬热拉,当鲁特加没躲开罗萨一个漂亮的击刺时,姬热拉一下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被两个武士按住了。鲁特加能深深地感受到她的恐惧,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两个在她面前决斗的男人,甚至是为那个为证明她有罪而决斗的人??不是怕他,而是为他担惊受怕。鲁特加不知道他对此为什么这么肯定,但他坚信不疑。
    她是那么善良,她只关心他和罗萨,而不关心自己的命运,多么好的姑娘!鲁特加觉得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了地,见他的鬼吧国王,见他的鬼吧阿顿,见他的鬼吧什么誓言、义务、武士的荣誉……虽然罗萨是姬热拉的捍卫者,但只有鲁特加能救她。上帝今天并不那么偏向正义,既然如此,就像伊奇说的那样,鲁特加就要挑战一下造物主的权威了。
    罗萨的又一剑刚要刺出,他向后倒下。罗萨逼过来,脸上淌着汗,头发像在水里浸过一样。鲁特加抑制住所有的本能,忘掉他学过的武艺,继续蹒跚后退。罗萨有良好的技术和坚定的决心,鲁特加故意让罗萨看起来比他打得还好,让罗萨的胜利像真的一样。鲁特加摔倒了,整个决斗场人群起来??不知是出于惊讶,还是出于狂热。他举起盾牌挡住罗萨击下的剑,他的嘴不听使唤,他说不出“投降”两个字。这辈子鲁特加从没有投降过,但今天他要破例了。
    这时上帝干预了。鲁特加还没来得及说话,罗萨的剑身从剑柄上脱落下来,在空中翻转着,插进了泥地里。罗萨诅咒着举起他那已经无用的武器。
    鲁特加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那是人群的呼喊,夹杂着耳朵里的的血流声。他被眼前的变化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命运的操纵杆从手中溜走,他把盾牌扔到一边,用肘支撑着身体躺在地上,向天空倾泻他所有的诅咒。人群的喊声更大了,他站起来,把剑插在罗萨的剑旁边。他不想取对手的性命,可是决斗已经分出胜负,胜利是鲁特加的??也是国王的。
    克罗纳从椅子上站起来,人群安静下来。克罗纳用颤抖的声音宣布“上帝裁决姬热拉小姐施行了邪恶的巫术,根据查理王的法律,她必须被处死。”
    姬热拉静静地坐在她那间窄小的牢房里,罗萨终于睡了,她舒了一口气。这倒不是因为她哥哥的到来没有给她带来安慰,而是他们奇怪地转换了彼此的角色,她倒成了安慰她哥哥的人。罗萨输掉了她,她逼着他答应一定要到维尔登去见主教。她感谢她所知道的所有的神,不论是基督教的还是撒克森的,感谢他们让罗萨和鲁特加都没有受伤。看着他们俩相互杀,为他们担惊受怕,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经历。比起那恶梦般的幻觉,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更令人难以忍受。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明天太阳升起时她的命运就终结了。当凯尔温主教宣布用火刑处决她时,她并不感到奇怪。用石头把她打死和绞刑对她来说都太仁慈了,主教坚持认为火会教给她一种感觉,在地狱里和她的魔鬼主人呆在一起的感觉。
    姬热拉的幻觉里火总是在决斗的高嘲出现??这火是如此灼热,如此真切,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对皮肤的炙烤。明天的火将是实实在在的,她会亲自领受到它灼热的吻。她再也不会从那梦幻般的池塘,从舒适的床上醒来了,永远不再醒了。她希望自己尊严地死去,不要尖叫,不要哀求,然而她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一想起明天她的心就剧烈地跳动。
    牢房的门吱吱呀呀地开了,鲁特加跨过台阶,走进她的牢房。姬热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曾用他的剑证明她有罪,可是一见到他,她却只有满心欢喜。如果她曾因为他把对国王的忠诚置于对她的爱之上而恨过他,那也只是一两秒钟的事。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他一直对她表明,阿顿和对国王的忠诚是他的全部。
    她飞快地转过身,以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泪。可恶的软弱,她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爱哭的女孩了?他那温暖而有力的手放在她的肩上。
    “姬热拉,”她的耳边传来那熟悉的粗哑而温柔的声音,勾起她对那些美好夜晚的回忆,她躺在他温暖的怀里,能把不苟言笑的他逗得咯咯笑起来。听到这声音,姬热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拋开所有的掩饰,摀着脸哭起来。
    “对不起,”她啜泣着,“对不起,”她无望地试图控制决堤般奔涌的感情。
    “姬热拉,看着我。”
    她做不到。他用他的剑证明她制造了那些骇人听闻的罪恶,这些比明天的酷刑更折磨她。“鲁特加,你真的相信我是一个恶人吗?你真相信是我杀了碧雅特丽丝吗?”
    “不,姬热拉,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善良的女孩子。”
    她的心中腾起一片温暖,但她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害怕看到的只是怜悯。“答应我,亲爱的,看在我们曾经在一起的份上。”
    “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被活活烧死,”她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勇气去当英雄或烈士。我想换一种死法,如果你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脸转向他,看着他腰间的剑。
    令她大为吃惊的是,鲁特加竟笑了“姬热拉,我亲爱的妻子,我不是来向你诀别的,我是来帮你逃走的。”
    “你说什么?”她惊异地望着他。
    “我要把你从这儿带走,”他抓住她的胳膊,仿佛她会从他身边逃走似的。“我从来没有请求一个女人的原谅,”鲁特加轻声说,“可是我要求你原谅,我不该让你受尽折磨。国王的怪念头不值得从你头上掉下一根头发,从你眼里掉下一滴泪水。我是个傻瓜,我曾经认为这样做是值得的。”
    “可是决斗的结果……”
    “那是一堆狗屎。你连一只跳蚤都不忍心伤害,更不用说人了。决斗的结果不是上帝决定的,只是那把该死的剑。”
    姬热拉重地吐了一口气,她把头靠在鲁特加的胸脯上,心想那些纠缠他们命运的疙瘩什么时候才能理清啊。他用手抚摸她的头发,给她带来无限的安慰。
    “小坏蛋,我一定要根除你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当我真诚地表示对一个人的爱,我绝不是在撒谎。”
    她轻声惊叫了一下,抬头看看他的脸,他委屈得像个孩子。
    “别这样看着我,姬热拉,不然我就没有勇气说下去了。”他紧紧地拥抱她,把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胸膛上,“把心交给一个女人,比和东方所有的蛮族作战还要难。我从来都为自己的铁石心肠而骄傲,我不依靠其它任何人,我只靠我自己。可是爱可以熔化掉钢铁,它让人心醉神迷,搅得人心神不宁,连它已经来到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姬热拉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他的话拨开了她心中最后一缕阴云。有好一会儿,她只是心满意足地靠在他的臂弯里,感觉着他胸膛上结实的肌肉,和他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臂。
    “你真的爱我吗?”她把下巴支抵他胸脯上,笑着问道。
    他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我爱你,尽管是上帝给了我一闷棍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
    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当然知道。”
    “狂妄自大!你可是自掘陷阱。”
    “爱是天堂,也是地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是一个女巫,我也不想知道。可如果这就是巫术的话,在这世上越多越好。吻吻我,亲爱的。”
    还没等她同意,他就用一个饱含g情的吻堵住了她的嘴。
    “我以为你不会再吻我了。”姬热拉在他唇边轻声说。
    “上帝作证,今后你要得到很多很多的吻。”他轻轻推开她,一副满不情愿的样子,“天快亮了,我们得走了。我想把你带到林子里去,奥多会在那儿保护你。罗萨还不知道这件事,但到时他会带你到维尔登去的??去那儿的修道院,你在那儿和修女们呆在一起很安全。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证明你是无辜的时候,就接你回来。”
    “可国王说所有的巫师都得死……”
    “如果能证明你和这些罪行无关,谁又能说你有巫术?我敢保证阿顿没人敢对你胡说八道。国王会后悔的,他需要我替他守卫这片土地。”
    姬热拉跌坐在凳子上,她突然意识到鲁特加要冒触怒国王的危险。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会失去一切??土地、权力,还有你在国王心中的地位。我不能向你要求这些东西。”
    “我知道你不会向我要求这些,”他用手抓住下巴,“姬热拉,我一生都在渴望土地和权力,可现在我发现如果失去了你,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我失去了那些东西,??好吧,没关系,从前我就只和我的剑在一起生活。还有其它的国王,还可以去赢得其它的土地、其它的财富,但是不会再有这么一个长着金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和这么一张从不饶人的嘴的女巫了。”他再次温柔地吻她,“在你的嘴把我迷惑住之前,我们得走了。”
    鲁特加曾关上的牢门吱吱嘎嘎地响着,被人小心地推开。鲁特加立刻站了起来,当阿尔汉走进牢房时,他的剑已经出鞘,两人都愣住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阿尔汉问。
    “我有充份的理由呆在这儿,撒克森人。我不仅是这里的主人,还是姬热拉的丈夫。”
    “是啊!可那也帮不了她什么忙。”阿尔汉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匕首,一种撒克森人的单刃剑,“我向你发过誓,鲁特加。但是我要把姬热拉从这儿带走,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个法兰克肥猪把撒克森的圣女烧死。”
    鲁特加放下举起的剑,“这么说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到这儿来的,撒克森人。”
    阿尔汉的眼睛瞇成了一条缝“你是站在国王一边的。”
    鲁特加耸了耸肩“我本来想在决斗中输掉,要是有人让年轻的罗萨学会在战斗前检查一下武器就好了。还是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作一名牧师吧。”
    阿尔汉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笑了“你是个好人,我的主人。可是国王怎么办?大概这次该轮到你被抬上柴堆了。”
    鲁特加狡黠地一笑“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走着瞧。”
    “现在我要把姬热拉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主人。夜晚很安静,可没准儿什么时候会用得着我。”他笑着说,“别让人说阿尔汉又错过了一桩来劲的事儿。”
    阿德琳达独自坐在屋子里,眼睛盯着漆黑的墙。油灯的灯芯发出的微光在黑暗中摇曳,火盆也快灭了,但这老女人懒得过去添煤。黑暗是她的朋友,阿德琳达希望永远这么黑下去,即将到来的黎明会带给她一些无法面对的东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为自己的力量感到自豪,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看着自己的孙女被活活烧死。
    自从姬热拉到城堡来寻求庇护那时起,阿德琳达就一直看着她长大。渐渐地,一种夹杂着嫉妒的怜爱,取代了她对爱尔坎加这个私生女的蔑视。许多年后,这种怜爱又变成了一种她不能自主的感情。这女孩像所有带有阿德琳达家族血统的人一样,举止彬彬有礼。她不让恶劣的环境把她压倒,她不让别人欺负她,甚至阿德琳达也不能欺负她。鲁特加来到了阿顿,姬热拉看到她的机会来了,就迅速施展手段达到了权力的顶峰,阿德琳达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想到命运对于姬热拉残酷,阿德琳达的心隐隐作痛,可姬热拉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如果她听从了阿德琳达的建议,她早已成为她的人民的救星,可是她太软弱。现在她要用她的死来解救她的人民了。撒克森人不会对杀害他们圣女的暴行无动于衷,不会容忍对撒克森人生活方式和撒克森神祗的侮辱,他们将奋起推翻法兰克人的奴役,姬热拉的血不会白流。
    阿德琳达叹了口气,僵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身体很疲惫,可她知道刀子不能休息。她走到火盆旁,把手罩在烧红的煤块上,直到疼痛使她抽回手来。明天对于姬热拉来说,这样的痛苦会大上一千倍。那个该死的主教决定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处死姬热拉,她曾对高恩特神父说最好把姬热拉公开吊死,但是凯尔温,那个趾高气扬的主教她却管不了。对高恩特她能操纵,就像她指使她告发姬热拉一样,对于凯尔温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凯尔温这头蠢驴没一点儿脑子,姬热拉的死将成为一个导火索,激起撒克森人如潮的愤怒,起来捣碎他尊贵的教会和国王。
    这是一个小小的、却是具有战略意义的导火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阿顿必将觉醒。姬热拉必须死,阿德琳达能够忍受这个结果。但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孙女被活活烧死,命运不能对她这个风烛残年的女人要求太多,阿德琳达的牺牲到此为止。
    她重新点烧油灯,穿过点着火把的走廊来到姬热拉那间小小的诊室。没有了姬热拉,诊室显得阴冷而毫无生气、弥漫着草药刺鼻的气味和潮湿的石墙散发出的霉味。摇曳的灯火照着摆得整整齐齐的瓦罐和瓷碗,阿德琳达在其间寻觅,终于找到她想要的东西。然后她开始用熟练的动作煎药。
    老女人温柔地呢喃着,仿佛姬热拉就是她罐中的草药,能听到她说的话,感觉到她的触摸,体会到她的一片苦心。“这样会好受些,我的孙女,你不会乐意看到法兰克人奴役你的人民的。”
    药终于煎好了,她把药倒进一个皮酒囊里,那里面盛着阿顿最好的酒,姬热拉应该享用最好的。然后她把皮酒囊搭在肩上,藏在斗篷底下。
    火把只延伸到走廊的尽头、庄园的大门外,庄园的孩子里却是一片漆黑,阿德琳达几乎找不到通向姬热拉牢房的路。她没有看清迎面走来的三个人,和他们撞在了一起。
    阿德琳达尖叫起来,同时响起几句男人的粗话,然后他们认出了彼此。阿德琳达瞇缝着眼盯着三个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你们要把我孙女带到哪儿去?”
    “走开,老婆子,这不关你的事。”只有鲁特加才敢这样对她说话,他一只手搂着姬热拉的胳膊,另一只手把剑插回剑鞘。阿德琳达的心往下一沉,意识到她致命的失误,她没想到这个法兰克恶魔竟然如此迷恋姬热拉,不惜背叛他的国王。
    “你违反了法庭的判决和国王的法律,你算什么领主?”
    阿尔汉走上前“老婆子,别挡我们的道,自找麻烦。”
    “阿尔汉!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叛徒!”阿尔汉也背叛了她,这个最坚强、最忠实可靠的撒克森人,也向敌人投降了。“你放弃了,阿尔汉,就在我们要成功的时候。”
    “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成功,阿德琳达。”
    男人是多么无耻啊,当需要他们作出牺牲时他们就退缩了,当斗争进行到最残酷的时候他们就逃跑了。
    “阿尔汉,你和所有其它男人一样,是个懦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配作撒克森人的领袖。还有你!”她朝鲁特加啐了一口,“你以为你是这儿的统治者吗?一个把情欲置于对国王的忠诚之上的男人,呸!男人的脑子长在大腿之间,像男人的生殖器一样容易萎缩。你们一个也不配统治阿顿,一个也不配!”
    即便是现在,这些傻瓜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没用的、无关紧要的老太婆??一个年老珠黄、失去了女人唯一功能的老太婆。或许他们的看法已有些改变,她觉察到鲁特加瞇起的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和阿尔汉脸上浮现的疑云。
    “是你,”阿尔汉半信半疑地说,“你这个恶毒的老婆子,是你,对不对?那是你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孙女!你现在还想害姬热拉。”
    阿德琳达胸中交织着自豪和内疚,阿尔汉终于懂了,那法兰克人也终于懂了。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们以为她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可她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坚强。
    “当然是我,你们这些没骨头的无能的白痴。我总是做我必须做的事。自从我丈夫死后,我比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一个男人更有资格统治阿顿。”她转过身,举起手,造作地招呼几个走进院子的早起的人。托马斯从铁匠铺里出来给他的炉子添煤,一个女人打着呵欠把小鸡从笼子里放出来,三个士兵抱着柴禾为姬热拉准备火刑刑场。他们一个个停下来,看着招呼他们的阿德琳达。“你们都听我说,你们愿意接受这些小人、这些没骨头的太监统治吗?还是你们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人作你们的主人?”阿德琳达问道,她要他们说她是他们真正的领袖,是撒克森人最后的希望。他们会在她身边团结起来,他们必须这样做,因为他们是撒克森人。
    “我比任何人都坚强!”她对他们说,“我为了让撒克森人继续统治撒克森的土地,甘愿牺牲两个孙女,我有这样的勇气!你们这些大男人里谁有勇气作出这样的牺牲?谁?!”
    她用手指指着鲁特加,仿佛这就是命运之神的手指。“你!”她把所有的愤怒集中在这一个词里,“你为了得到阿顿和罗萨决斗,和阿尔汉决斗,可我才是阿顿真正的统治者,和我决斗吧!我比他们,比任何人更有资格和你决斗,因为我是唯一有资格统治这儿的人!”
    上前阻止她的不是鲁特加,而是叛逆阿尔汉。他伸出手,仿佛她是需要搀抚的老太婆。她环顾四周,期待她的人民为她辩护,向她欢呼,她应该得到这些。可她见到的却是麻木的眼神,和对她的怜悯、轻蔑、厌恶和恐惧。他们不懂,这些蠢货,他们不懂。
    “阿德琳达,”阿尔汉平静地说,“跟我来。”
    没人起来拥护她。阿德琳达的心被痛苦的潮水淹没,她彻底绝望了。没有人能战胜她!她是一个强大的人。如果姬热拉不能牺牲自己唤起民众,那么就由她来做这件事吧。她撩开斗篷,把皮酒囊举到唇边。
    姬热拉挣脱鲁特加的怀抱扑向她的祖母,把皮酒囊从阿德琳达嘴边打掉。她本能地知道阿德琳达在拂晓前来到这儿,藏在斗篷下面的不会是普通的药酒。
    “太晚了,”阿德琳达说,她两眼的光芒黯淡下去,看起来又和平常一样了,“这本来是我带给你的礼物,孙女。我想让你死得舒服些。我从没为自己家里的人设计这么残酷的命运,相信我。”
    “我相信。”姬热拉的心在痛苦地抽搐,她看见这老女人嘴里唾沫直飞,眼里闪耀着疯狂,已经失去了理智。阿德琳达这些年来顽强保持的自制力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疯狂。“酒里是什么,奶奶。”
    “你的药不管用的,我的孩子。我对草药和毒药的了解不比你差。”她的眼睑垂下来,浑身颤抖,但仍然凝视着姬热拉,似乎完全是靠着意志的力量。“你不是女巫,姬热拉。过去的生活死了,我们的神不起作用了。”
    姬热拉把手伸向她,但阿德琳达怒斥着把她推开。老女人骄傲地转过身,朝庄园里走去。她像往常那样充满威仪地走了几步,就踉跄摔倒在地上。姬热拉在她身边跪下,挥手让鲁特加和阿尔汉走开。那一小群人在不远处静静地肃立着。
    阿德琳达睁开眼睛,然后疲惫地闭上。“你的幻觉错了,孙女。现在不会再有火了……”
    姬热拉的幻觉里的火出现了。黄昏的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鲁特加和姬热拉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火舌吞噬阿德琳达留在世间最后的遗迹。鲁特加的手轻轻搂紧姬热拉的腰,她靠着他,面色忧郁,内心交织着各种情感轻松、遗憾、悲哀和希望。透过桔黄铯的火焰,可以看到阿尔汉站在对面,他的脸上写着和姬热拉同样的表情。罗萨也在看,整个阿顿都在默默地看着,其中包括凯尔温主教和沮丧的高恩特神父。高恩特顽固地拒绝为阿德琳达的遗体祈祷。主教倒是乐于把姬热拉的所谓巫术归咎于那个公开承认了可怕罪行的女人??既然那女人已死,不再能作任何辩护。
    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火已不再那么旺,它将慢慢地燃烧下去。过了一会儿,罗萨走了。姬热拉惬意地靠在鲁特加的臂弯里,想着阿顿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和阿顿将来的变化。
    “战争结束了吗?”她问鲁特加。
    鲁特加冲她微笑“战争结束了,小女巫。”
    “我不是女巫,”她提醒他,“你忘了阿德琳达说过的话?”
    “阿德琳达活得太累了,她不可能理解巫术这样神奇的东西。”
    姬热拉笑了“你不信巫术,也不相信女巫,是吗?”
    他慢慢俯下身子,给她一个温柔的吻。“现在我信了。除了女巫还有谁能用魔法把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还复成一个血肉之躯呢?”他又一次吻她,“多么让人陶醉的巫术。”
    她笑着抬眼看他,他眼里的火焰比那柴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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