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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谁？”在灰衣人看着延绵的雨帘入迷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女人温婉的问话。不外是一句话，却让铁塔似的男子霍然全身都是一抖。灰衣人有些颤栗的回过头去，眼里有惊喜的意味，一边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谁人作为信物的紫竹扇，一边喃喃道：“我、我来找刘虎的娘子燕三娘……”“我就是呀……”挑着担子的女子应了一句，然而看到他手里的折扇，女子搁下了担子，一步跨上石阶劈手即是夺了过来，“你、你怎么会有我家官人的工具！你——”话音未落，她拿在手里展开只是一看，脸色大变，抬头问来客，声音微微发颤：“你怎么会有我家官人的工具？”灰衣男子在燕三娘抬头的时候，终于望见了她的脸——在这之前，虽然只是听刘虎形貌过，但燕三娘的脸已经在他心里泛起过了千次万次，虽然每一次都不相同，但都是漂亮秀雅不行方物的。——然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真正的三娘却……“魏先生远道而来，寒舍简陋无甚招待，随便用一杯茶吧。”将客人迎入房内，女子的声音已经回复了清静，随之递上的是一个托盘，托盘是红木的，可是已经很旧了，悄悄的发黑的颜色，衬得放在上面的蓝花瓷套杯特别晶莹。“多谢…多谢弟妹。”灰衣男子周胜有些尴尬的将满是灰尘污垢的大手在破袄子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端起了茶盏，乘隙抬眼看了一下从后堂端茶上来的三娘。刘虎那小子…这一点倒是说得没错，他的浑家果真是个看起来知书识礼的女人。这等谈吐身段，那里是市井里通常常见那些婆娘可比的？周胜低头喝了口茶，眼角余光看到拿着托盘的那双手——虽是操劳过了，但依然十指尖尖白皙柔嫩，盈盈不足一握。只惋惜，显然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不是盖的——眼前刘虎的浑家，容色却是平平，只委曲可称中人之姿。细眉细眼，鼻子有些塌，脸上有几粒白麻子——纵然和刚刚在街上望见的红衣女子相比，也是远远不及。周胜眼里禁不住闪过一丝失望——千里奔忙而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女子，他突然就有一种被诱骗的恼怒感受。蓦然间，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到了椅子上。他终于以为一路奔走、已经累得要命，便绝不客套的咕嘟一声将端上来的茶喝光。刚将茶盏放下，抬袖擦擦嘴，却望见三娘端上茶后就退到了一边，也不说话，只是低了头，将手里那把紫竹扇翻来覆去的看——灰衣大汉周胜心里微微一窒，讷讷说不出话来。“周先生…周先生是从凤雏城那里来的，不知、不知外子在那里可好？”那双柔白的手摊开折扇，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半天，三娘的手微微发抖，迟疑了许久，终于对着远道而来的灰衣客出言询问，细细的眉毛紧蹙着，似乎生怕听到欠好的消息——“刘虎……”周胜有些迟疑，看了看三娘手里的紫竹扇，终于下了刻意，“刘虎死在凤雏城了！——和人去山里伐木，效果大树锯断了压在他身上……”“啪。”轻轻一声响，扇子直直的从福娘手里掉到了地上，女人怔怔盯着地上的扇子，眼泪突然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却不哭出一丝声音。周胜再度有些尴尬掸起破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知道说什么好，鹰隼般亮的眼睛也黯了——他最看不得女人哭，一时间讷讷无措：“弟妹，弟妹你节哀……”燕三娘的肩膀猛烈的发抖，眼泪一连串的落下来，打在扇面上，扑簌簌的。“刘虎去之前，从炕下摸出这把扇子、说是你的陪嫁，嘱咐我如果遇上大赦，能从凤雏城在世出来，就去一趟楼兰给你送来——”周胜将早就准备好要说的话一口吻说了出来，舒了口吻，斜眼觑着谁人女人，叹了口吻，“这扇子他一直当宝物一样收着，压在炕上的枕头底下……”三娘没有他意料中的那样大哭大叫，她只是弯下身子，捡起那把紫竹扇，定定看着。那把扇子周胜一路上已经看了无数次——他是个粗人，也看不出什么，只记得扇面上画着红红狄花林，林子内里有个小小的庵堂，庵堂门口站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似乎也是有年头的画了，白绢透黄，然而满扇狄花和老人却依旧活龙活现。“这是黄山谷画的《桃花仙人图》……我祖传了几辈人。厥后、厥后当了我的陪嫁……”三娘哽咽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扇面上，她颤颤地抬手，用袖子去擦白绢上的水渍，一边有些缓慢的喃喃重复，“刚听说大赦了，可怎么……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会死在那头了呢？”“说起来，是刘兄弟命欠好……他不外是个窝赃罪，想来流放几年遇到上个月的大赦，也该回来了。”周胜望见她不停地流泪，脸色有些发白，心里以为有揪，只好揉着手在座位上低下头讷讷说，“他在草料场还总是夸弟妹仙颜贤惠，天天念着，可不想……”想拿起茶盏来作作样子喝一口，可一端起来才发现早喝空了。于是灰衣大汉越发尴尬起来，抬起手用破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三娘则抬手擦着扇子上的水渍，擦着擦着，不知为何，手突然一颤。“你看我，惠顾着自己哭……”女人收起了折扇，拭着泪，委曲一笑，“周先生远道而来，就为送个信儿，我还没好好谢你。”周胜看到她拭了泪，不再啼哭，心里才自在了一些：幸亏这个女人的性情倒是和刘虎形容的相合，否则他真不知如何是好。灰衣大汉舒了口吻，将擦汗的破袖子放下：“弟妹不必客套，在凤雏城那头我和刘虎也算是个好兄弟。他最后托付我，我自然为他跑一趟楼兰。”三娘看着灰衣大汉放下破袖子，眼睛哭得红肿，却定定看着，颔首叹道：“看周年迈栉风沐雨衣衫褴褛，想来一路也辛苦了——家里清苦，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年迈小坐，等三娘稍微做几个小菜来为年迈果腹。”约莫是谢谢这个生疏人千里迢迢的送丈夫遗物回乡，三娘已经改口称他为“年迈”，听得周胜心头一热。说罢，也不待他客套推却，已经转身进了内堂。外间只剩了他一人，周胜脸色有些异样，迟疑了一番，却起身走到了门边，转身欲出。然而外面梆子声响起，有巡街的人走来，他连忙退了一步回房，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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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谁？”在灰衣人看着延绵的雨帘入迷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女人温婉的问话。不外是一句话，却让铁塔似的男子霍然全身都是一抖。灰衣人有些颤栗的回过头去，眼里有惊喜的意味，一边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谁人作为信物的紫竹扇，一边喃喃道：“我、我来找刘虎的娘子燕三娘……”“我就是呀……”挑着担子的女子应了一句，然而看到他手里的折扇，女子搁下了担子，一步跨上石阶劈手即是夺了过来，“你、你怎么会有我家官人的工具！你——”话音未落，她拿在手里展开只是一看，脸色大变，抬头问来客，声音微微发颤：“你怎么会有我家官人的工具？”灰衣男子在燕三娘抬头的时候，终于望见了她的脸——在这之前，虽然只是听刘虎形貌过，但燕三娘的脸已经在他心里泛起过了千次万次，虽然每一次都不相同，但都是漂亮秀雅不行方物的。——然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真正的三娘却……“魏先生远道而来，寒舍简陋无甚招待，随便用一杯茶吧。”将客人迎入房内，女子的声音已经回复了清静，随之递上的是一个托盘，托盘是红木的，可是已经很旧了，悄悄的发黑的颜色，衬得放在上面的蓝花瓷套杯特别晶莹。“多谢…多谢弟妹。”灰衣男子周胜有些尴尬的将满是灰尘污垢的大手在破袄子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端起了茶盏，乘隙抬眼看了一下从后堂端茶上来的三娘。刘虎那小子…这一点倒是说得没错，他的浑家果真是个看起来知书识礼的女人。这等谈吐身段，那里是市井里通常常见那些婆娘可比的？周胜低头喝了口茶，眼角余光看到拿着托盘的那双手——虽是操劳过了，但依然十指尖尖白皙柔嫩，盈盈不足一握。只惋惜，显然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不是盖的——眼前刘虎的浑家，容色却是平平，只委曲可称中人之姿。细眉细眼，鼻子有些塌，脸上有几粒白麻子——纵然和刚刚在街上望见的红衣女子相比，也是远远不及。周胜眼里禁不住闪过一丝失望——千里奔忙而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女子，他突然就有一种被诱骗的恼怒感受。蓦然间，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到了椅子上。他终于以为一路奔走、已经累得要命，便绝不客套的咕嘟一声将端上来的茶喝光。刚将茶盏放下，抬袖擦擦嘴，却望见三娘端上茶后就退到了一边，也不说话，只是低了头，将手里那把紫竹扇翻来覆去的看——灰衣大汉周胜心里微微一窒，讷讷说不出话来。“周先生…周先生是从凤雏城那里来的，不知、不知外子在那里可好？”那双柔白的手摊开折扇，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半天，三娘的手微微发抖，迟疑了许久，终于对着远道而来的灰衣客出言询问，细细的眉毛紧蹙着，似乎生怕听到欠好的消息——“刘虎……”周胜有些迟疑，看了看三娘手里的紫竹扇，终于下了刻意，“刘虎死在凤雏城了！——和人去山里伐木，效果大树锯断了压在他身上……”“啪。”轻轻一声响，扇子直直的从福娘手里掉到了地上，女人怔怔盯着地上的扇子，眼泪突然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却不哭出一丝声音。周胜再度有些尴尬掸起破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知道说什么好，鹰隼般亮的眼睛也黯了——他最看不得女人哭，一时间讷讷无措：“弟妹，弟妹你节哀……”燕三娘的肩膀猛烈的发抖，眼泪一连串的落下来，打在扇面上，扑簌簌的。“刘虎去之前，从炕下摸出这把扇子、说是你的陪嫁，嘱咐我如果遇上大赦，能从凤雏城在世出来，就去一趟楼兰给你送来——”周胜将早就准备好要说的话一口吻说了出来，舒了口吻，斜眼觑着谁人女人，叹了口吻，“这扇子他一直当宝物一样收着，压在炕上的枕头底下……”三娘没有他意料中的那样大哭大叫，她只是弯下身子，捡起那把紫竹扇，定定看着。那把扇子周胜一路上已经看了无数次——他是个粗人，也看不出什么，只记得扇面上画着红红狄花林，林子内里有个小小的庵堂，庵堂门口站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似乎也是有年头的画了，白绢透黄，然而满扇狄花和老人却依旧活龙活现。“这是黄山谷画的《桃花仙人图》……我祖传了几辈人。厥后、厥后当了我的陪嫁……”三娘哽咽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扇面上，她颤颤地抬手，用袖子去擦白绢上的水渍，一边有些缓慢的喃喃重复，“刚听说大赦了，可怎么……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会死在那头了呢？”“说起来，是刘兄弟命欠好……他不外是个窝赃罪，想来流放几年遇到上个月的大赦，也该回来了。”周胜望见她不停地流泪，脸色有些发白，心里以为有揪，只好揉着手在座位上低下头讷讷说，“他在草料场还总是夸弟妹仙颜贤惠，天天念着，可不想……”想拿起茶盏来作作样子喝一口，可一端起来才发现早喝空了。于是灰衣大汉越发尴尬起来，抬起手用破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三娘则抬手擦着扇子上的水渍，擦着擦着，不知为何，手突然一颤。“你看我，惠顾着自己哭……”女人收起了折扇，拭着泪，委曲一笑，“周先生远道而来，就为送个信儿，我还没好好谢你。”周胜看到她拭了泪，不再啼哭，心里才自在了一些：幸亏这个女人的性情倒是和刘虎形容的相合，否则他真不知如何是好。灰衣大汉舒了口吻，将擦汗的破袖子放下：“弟妹不必客套，在凤雏城那头我和刘虎也算是个好兄弟。他最后托付我，我自然为他跑一趟楼兰。”三娘看着灰衣大汉放下破袖子，眼睛哭得红肿，却定定看着，颔首叹道：“看周年迈栉风沐雨衣衫褴褛，想来一路也辛苦了——家里清苦，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年迈小坐，等三娘稍微做几个小菜来为年迈果腹。”约莫是谢谢这个生疏人千里迢迢的送丈夫遗物回乡，三娘已经改口称他为“年迈”，听得周胜心头一热。说罢，也不待他客套推却，已经转身进了内堂。外间只剩了他一人，周胜脸色有些异样，迟疑了一番，却起身走到了门边，转身欲出。然而外面梆子声响起，有巡街的人走来，他连忙退了一步回房，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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